透明色北极熊 第二章

朋友关系、恋人关系、亲戚关系、师徒关系,人与人之间有着各式各样的关系,但要我来说的话,“弟弟和姐姐的男朋友”,应该是当中最不稳定的关系了。

担任弟弟妹妹这种角色的人,多半机灵且忍耐力强(这点全国的弟弟妹妹们应该会赞同吧)。所以,只要姐姐一交男朋友,做弟弟妹妹的就会尽可能努力与对方建立友好关系。像我就是这样。

“这个给你。”姐姐的男朋友递本漫画过来,我就会感谢地说:“啊,我正想看这本。”(明明整套都有了。)

“你姐姐过去交往的男朋友,都是怎样的人啊?”如果对方若无其事地(明明就不像若无其事的样子)调查起来,我就会撒谎:“你是她第一个带回家里的男朋友。”这样,对方的心情也会好起来。要是姐姐和男朋友之间的关系开始散发出不稳定的空气,我也会为他们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可是,祈祷从没实现过。走到某一天(而且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姐姐就会和男朋友分手,而我和他们(男朋友们)间的情谊也到此为止,不再有见面的机会。不但会从朋友变成陌生人,甚至还可能被定位成“想敬而远之的人”,比陌生人更糟。

姐姐历任的男朋友,据我所知,总共应该有十个吧(当然我并不是每位都见过,所以我猜想应该有十个以上)。总之,我和这些人的友谊关系全部都没有延续,他们说不定早就把我给忘了,而那些没忘的,八成也不想记得我吧。就算再亲近,一分手,缘分就到此为止了。这或许是十多岁的我,当时最深刻的感受。

只是到现在,我仍然清楚记得那些男友们,甚至若你要我(虽然没人要我这么做)从这群男友中举出几位印象最深刻的,我还真举得出来呢。

譬如说,第一位男朋友,他是姐姐国二时的同学。黑发,有着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聪明伶俐。因为他的嘴边总是不停地念着化学元素的周期表,“铍镁钙锶钡镭”之类的,让我对他留下了莫名的印象(顺带一提,我当时一直以为那个叫做“元祖”周期表,还一直期待有另一组叫“麻糬”的周期表。

和他分手的隔天,姐姐只留下一句话:“为了重生,我出去一下。”就一个人乘着电车,跑到福岛县的会津磐梯山去了。至于为何选择会津磐梯山,我和爸妈都不清楚,或许是因为那个地方是当时十几岁出头的她当天往返所能到达的最远地方吧。她买了把白虎队的白虎刀作纪念,在家里来回挥舞、戳戳我的脑袋把玩着。

接下来,姐姐高中的时候,应该是二年级,和一个立志要当音乐家、没有固定工作的男性交往。算起来长得不错,也可以说有些装模作样,总之他是个有着鹰钩鼻的自恋男。他每次来我们家都会弹吉他,他最喜欢的就是披头四的《dear什么的(“什么的”部分我忘了)》。

“天空蓝蓝的,太阳高高的……”或许是歌词的关系,我觉得这首歌很美,就像吟咏自然的诗人絮语。他边唱着,边高明地拨着吉他。他每次见到我,总会用手指着我说:“给我去听披头四!”结果,当我打算要听《Abbey Road》那张专辑时,他又莫名其妙地坚持说,不行不行!那张专辑要最后听才可以!

应该是姐姐自己告诉我和这个男朋友分手的事。“你相信吗?他竟然有外遇!”姐姐这么说。当时的我在心中抱怨着,你呢?你相信神吗?(你相信外遇吗?)

分手之后,过了两个星期,姐姐果然又留下“我出去了”这样一句话,就向学校请假,一个人去了东京。爸妈很生气,我也很担心,但隔天她就平安无事地买了葛饼回来,在我面前很美味地吃了起来。

接着,姐姐在大学二年级交往的男朋友是位调酒师,调酒时还会配合魔术,相当受欢迎(的样子。因为是他本人说的,令人怀疑,再加上他的一举一动很像是在演戏)。

“我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姐姐每天每天热情到快发烧似的说,我也很期待(或者该说是预估)她能够和这个男友顺利走下去。结果,果然三个月左右就分手了。变魔术时时需要诀窍的,同样的,分手时也是需要理由的。不过,才隔没多久,我就在街上看到那名调酒师上了其它美女的车子离去,我还记得当时我心想,原来如此,这就是理由吗?真凄凉啊。

当时,姐姐好长一阵子都郁郁寡欢地躲在房间里,后来她利用暑假,出国去了两个星期。记得是去了峇里岛或那附近的其他岛屿吧,回国后有好一段时间,她模仿着喀恰克舞,不停地在我耳边“喀恰喀恰”叨叨念个不停,吵得不得了,但我也拿她没办法。

“喂,老姐,你为什么每次一和男朋友分手,就会跑去旅行?”我曾经问过她。而且旅行距离一次比一次还远,我说。

结果,姐姐表情冷冷地否认:“哪有?”我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大概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吧。

然后,说到富樫先生,他是姐姐的最后一个男朋友,据我所知,也是交往时间最长的男朋友。同时,他是“姐姐的男友”群中最让我有好感的人。

“你似乎变成熟了呢。”富樫先生走到我面前,开心地说。

“因为我们五年没见了啊。”这是当然的。

“还是学生吗?”

“已经毕业了,我现在在瓦斯机械制造公司工作。富樫先生,你呢?”

“在工作。”富樫先生不把话说明白时,大多是为了避免太过张扬,所以我很清楚他一定是从事着很高级(什么样的工作叫做高级呢?)的工作。

接着,富樫先生向我介绍他身边那位长腿女性。“这位是芽衣子。”

你好。我开口打了招呼。

正当我犹豫着,该如何向她说明自己与富樫先生的关系时,芽衣子已经先一步开了口:“你是她的弟弟优树吧?”整齐漂亮的牙齿微笑着。

她的弟弟?看来她一定知道姐姐的事。

“是的。”我回答,有点困惑。

“喂喂,我呀!也介绍我呀!”一旁的千穗扯扯我的衣袖。她一定敏锐觉察到只有自己被忽略了。她倏地向前一跨,自我介绍道:“我叫千穗,是优树的女朋友。”我苦笑着,但我并不讨厌(不,应该说是喜欢)千穗这种小蛮横。

“在约会啊。”富樫先生眯起眼睛。

“没错!”千穗缠住我的右手。要取暖吗?可是,现在是夏天耶。

“富樫先生你们也在约会吗?”

“嗯,可以这么说吧。”富樫先生回答,和芽衣子互相看着对方。这么说是有点废话,不过他也比五年前更加成熟稳重了。

“我们是来看白熊的。”芽衣子说。

“是吗?”我回应道,心中五味杂陈。白熊这个哺乳类动物,对于我和富樫先生来说,有特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