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手

“奇怪……”夕里子侧侧头。

在约好碰面的咖啡室有如此表现,并非因为对方没准时出现。现在距离约好的五点钟,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对方并非不想见的人,甚至是很想见的对象——她等候的是国友。

那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在学校上完最后一堂课,跟片濑敦子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之际,事务室女职员过来喊:

“佐佐本夕里子,有你的电话。”

“嗨,夕里子吗?”传来国友出奇愉快的声音。“今天可见见面吗?”

“好是好……你的工作不要紧么?不是还在办那宗案子?”

“嗯,其实,我就是为了那宗案子,待会要去见那位出题的数学老师。”

“那是等一会了?”

“我想你也会有兴趣的。与我一起去如何?”

国友的话令夕里子受宠若惊。

“我倒无所谓,可是,我可以在场么?”

“希望你务必到来。”

这是夕里子觉得奇怪的原因。

国友不喜欢夕里子卷入案件中。如果夕里子插手的话,他会很生气。

当然,这是由于他担心夕里子有危险之故。

然而今天他却主动提出跟他一起查访……夕里子因此摇头不解。

“欢迎光临。”

传来侍应的声音。夕里子望向入口方向。不是国友,不过,可能就是那位数学老师。

十分有教师风范的男人,年龄大约四十岁前后吧!朴素的西装领带装束,戴眼镜,稍微秃头。

夕里子想,说不定自己见过他一两次。因她曾经代替母亲的身分,出席珠美学校的家长会。

当时见过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男人拿着陈旧的公事包,予人教书先生的印象。他在店中东张西望一会,知道相约的对方好象还没到时,似乎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在可以看到入口的位子,神色不安地坐下。

还有十二分钟,国友会准时来吗?夕里子望着外面。

一个年轻女子匆匆忙忙地走着。她穿着深红色外套,不胜其寒似地缩起脖子。的确外面的风很冷,但是还不到五点钟,天色也微亮,看来这人相当怕冷哪!夕里子想。

女人正眼不望咖啡室一下,正当夕里子以为她会直直走过去时,突然她改变方向,似乎嫌入口这自动门开得太慢,不耐烦地走进来。

“欢迎光临。”声音又响起。

大概店内的温暖使她松一口气吧!女人这才将缩起的脖子放松。

是美人胚子哪,夕里子想。

仔细一看,年纪也不轻了,大概有三十吧。由于衣着给人时髦之感,所以看起来很年轻。

女人一进来就看着那位教师模样的男人,看她的眼神,仿佛事先已知道他在这里。

两人的视线只相遇了很短的一瞬,女人稍微露出微笑。她是否就是男人在等的人?正在想着时,女人却迅速坐到别的位子上。

夕里子只觉得奇怪。

国友在五点差五分前来到。

夕里子见国友在隔壁桌子就座时,决定装作不认识他。她对这种场面习惯了,因此知道随机应变。

国友像很冷似的摩擦两手,叫了一杯可可。

“对了,如果有位丸山先生来了,请告诉我好吗?”国友故意大声对女侍应说。

声音响遍店内,教师模样的男人显然的心头一震。

当然了,国友只是无名小辈,不大声嚷,别人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他进来时,肯定留意到那个男人,但他假装没察觉,意图使对方主动过来。

男人果然站起来,走向国友。

“国友先生吗?”

“是的。你是丸山先生?”

“是的。”

“那真失敬了。由于你说可能晚一点到,所以没留意到。”

“不,我的工作提早做完了……”

“是吗?啊,请坐。哎,把那边的咖啡拿过来这里。”国友对女侍应说。

夕里子就坐在邻座,自然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国友相当高明嘛!夕里子把脸扭向一边,内心却在偷笑。

丸山在国友对面的位子坐下。

“有劳你跑来一趟,很抱歉。”国友出示证件。“哎,老实说,这次的案子,我们也很头痛。”

“我们也觉得十分麻烦——”

“可不是吗?完全掌握不到任何线索,只有道歉的份儿。”

国友从口袋掏出那份出问题的复印本,摊开在桌面。

“这是老师出的题目吧!”

冷不防那么快便进入正题,丸山似乎有点畏缩。

“嗯——好像是的。”他用暧昧的语气说。

“肯定吗?”国友提醒他一次。

由于那是手写的题目,大概觉得否定也没用吧,于是丸山困难地说:“是的。”

“这份东西放在被杀的有田信子手袋里哪!”

“我听说了。”丸山说着,啜了一口咖啡。“但我完全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这是几时拟出来的题目?”

“呃……大概一星期以前吧!”

“记不清楚吗?”

“很难说。”丸山摇摇头。“因我一年到头都在做类似的工作。”

“原来如些。”国友点点头。“可是,它在有田信子的手袋里找到却是事实,虽然她的孩子已经没上学了。”

“这我也知道。”

“你认识她儿子吗?”

“好像叫勇一。也许我也教过他,但是完全记不起来。”

“有没有想过,这份复印本为何会放在有田信子的手袋里?”

“没有。”丸山摇头。

“是吗?”顿了一会,国友才说。“题目拟好后,交去什么地方?”

“交给事务室。他们打好字后,送去印刷。”

“打完字后,原稿怎么处理?”

“各种方式都有。有时先还给我;如果我不在,其后跟印刷好的题目纸一起归还给我也有。”

“这次的情形是哪一种?”

丸山耸耸肩。“记不得了。教师的杂务太多啦!”

“说的也是。”国友点点头。“另一方面,同样的数学考题也在学生的书包找到了。”

“啊,佐佐本同学的书包吧?”

“不错,是她,那份也是老师出的题目吧!”

“是的。”丸山有点不安。“这又怎么啦?”

“不,我只是觉得未免太巧合罢了。”国友说。

“那件事已经处理了。”丸山用强硬的语气说。“佐佐本承认是她做的,而且受到停学处分。”

“她承认什么?”

“当然是承认她偷了考题的事。”

“那就奇了。据我调查所知,当事人否认是她做的。”

“她只是嘴巴硬而已。佐佐本那孩子,可以说是问题学生。”

“哦?怎样的问题学生?”国友镇定地问。

“即是不良少女,表面上似乎很温顺,其实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属于品行很差的学生。”

“呃。”

夕里子听得心中起火。她很想将茶杯的水淋在他头上。但总算忍在了……

“大概又抽烟又喝酒,而且跟男孩子乱搞关系。此外,不管说什么都离不开钱字。”

关于最后一点,夕里子也不能否认。可是除此以外,其余的说话太过分了!

“一想到可以赚钱时,大概什么都做得出来了。”

丸山愈说愈信口开河,国友听了,也有揍他一顿的冲动,最后他终于改变话题。

“有一件事想请教。当时。为何你突然提出要查书包?”

“那是——”丸山吞吞吐吐起来。“有谣言嘛——是谣言!”

“怎样的谣言?”

“就是……听说有人偷了考题复印本……”

“那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不知道,”丸山拼命摇头。“我是教师,不可能对每一件事都关心。”

丸山说得疾言厉色。

夕里子见到刚才穿红色外套的女人站起身来,她先付帐,然后走出咖啡室。

为何她先走了?夕里子皱眉沉思。

“我有点事,失陪了。”丸山站起来。“好的。打扰了你,很抱歉。”

国友没有勉强他留下。

丸山离开后,国友对夕里子咧嘴一笑。

“怎么样?”

“走吧!”夕里子站起来。

“哦?”

“跟踪他,待会再解释。”

“好吧!”国友也立刻起身。

出到外面时,远远看到丸山快步离去的背影。

“跟上去。”国友低声说。“你发现了什么?”

“有个女人。”夕里子说话时,眼睛没有离开丸山。

“女人?”

夕里子简单说明后,国友点点头。

“原来这样,好极了,有你搭档,壮胆多啦!”

“不要乱恭维好不好?”夕里子斜睨他一眼。“不过,怎么你的心情这么不同了?”

“你指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我插手吗?”

“呃……那是——遇到一点困扰。”国友搔搔头。“我不希望你误会,也不希望你遭遇危险……”

“误会什么?”

“其实是上次说的那个杉下——”

“噢,被你掴一巴掌那个人?她果然来找你算帐了?”

“若是来投诉还好。”国友说。

“怎么说?”

两个一边谈话一边留意丸山的脚步,正当他们要跨过斑马线的时候。

“我找到啦!”一个尖锐地声音响起,国友被人推了一下,吓得跳起来。

“是你!”

“嘿嘿——”对方伸伸舌头扮鬼脸——

“我正在工作中,不要骚扰好不好?”

“咦,你不是正在和女孩子风流快活吗?她是谁?”对方望望夕里子说。

夕里子呆了一阵。

“国友先生!瞧,丸山不见了。”

“走吧!”

国友和夕里子快步走时,那个女孩一起跟着走。

“喂,你在干什么?跟踪什么人吗?”

“小孩子不要多事!”夕里子瞪她一眼。

“谁是小孩子?”女孩反唇相讥。“我叫杉下丽美,你呢?”

“杉下?那你是被国友先生打一巴——”

“对呀!你有被他打过耳光吗?”女孩得意洋洋地仰起头来。

“没有哇!”

“他打我乃是爱的表现哦!”

“你说什么?”夕里子不由反问。

“我呀,被他爱的鞭子打得心花怒放了!”

夕里子忘了跟踪丸山的事,呆呆地看着国友。

“喂!请你自重一下。”国友厌烦地说。“我的女朋友是她哟!”

“哼!”杉下丽美生气了,“这种像男人一样的女人,有什么好?”

这次连夕里子也生气了。

“喂!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初中生么?”

“初中生也是女人。高中生又怎样?小丫头就是小丫头!”

“什么小丫头?”

“你一点女人味也没有,我呀,我以女人的身份爱上了国友先生哦!”

“小孩子在胡说八道!”

“我决定嫁给国友先生。你是多余的,走开!”

已经没有跟踪丸山的心情了,夕里子怒上心头。

“我呀,我和国友遇过无数次豁命的案件,属于患难之交!”

“那又怎样?结婚对象和侦探伙伴根本不同。”

“什么侦探伙伴?小孩子回去玩洋娃娃好了!”

“哼!你还没有经验,我已经是女人啦!”

国友忍无可忍,打岔进来!

“不要闹了!现在我在工作中——”

“对!”夕里子悚然一惊。“丸山呢?”

“不知道,好象去了那边!”

“追呀!”夕里子奔上去。

“喂,等我一下!”国友慌忙连在夕里子后面。杉下说:

“等等,我的国友!”

然后追在国友背后。

是不是跟丢了?

夕里子走得气吁吁的,最后停下来休息。

刚好来到电车的架空铁桥下面。暗沉沉的路上,依稀看到有个黑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大概喝辟了,夕里子想。当对方走到明亮的地方时,夕里子不由喊出来。

他是丸山,从胸口到腹部一带全是血,而且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来到距离夕里子几米之前,砰地倒下。

夕里子骇然发现不远处有人站着。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运动外套,手拿着刀,楞然走了出来。

“怎么啦?”

国友喊着奔过来,听到声音,少年仿佛如梦初醒回到现状。

他丢掉刀子,一口气跑远了。

“他不是丸山吗?”国友急急停下。蹲身下去察看。“刚才跑掉的是谁?”

“不知道,是个男孩子,我没见过……”

国友站起来。

“已经断气啦!”

“那……是刚才那男孩……”

“晤。”国友皱皱眉。“只是瞄了一眼,我想多半是——”

“你认识他?”

“我想是有田勇一。”

“即是被杀女人的儿子?”

“恐怕是了,对不起,请你去打电话报警好吗?我在这里看守。”

“好。”

夕里子正要跑开时,杉下丽美站在她眼前。

“碍手的人,让开!”夕里子不客气地说。

“已经打了。”

“打了什么?”

“110呀!刚才我到电话亭打了。”丽美盘起双臂。“要做刑警的妻子,必须有这样的机灵才行!”

夕里子真想狠狠揍这个狂妄自大的女孩一拳……